要害詞:歐陽修
我在《幾度斜暉蘇東坡》(噴鼻港中華書局,2022年版)中講到,固然蘇軾擔負潁州(今安徽阜陽)知州只要半年多的時光,旱澇之災卻接連而至,是以他先祈雨后禱晴,不竭向上蒼乞助。他祈雨的詳細對象,是本地的神祇張龍公;張龍公可以普降甘雨的說法,來自他教員歐陽修對張龍公神跡靈驗的記錄。
歐陽修與潁州的關系很是親密,他不單擔負過潁州的知州,整修過潁州的西湖,還在退休后假寓潁州,以此作為他的終老之地。歐陽修先是由於介入范仲淹、韓琦、富弼等人奉行的“慶歷新政”而遭貶謫,外放滁州(在滁州,他寫下有名的《酒徒亭記》),之后又被派到揚州,再就是潁州,時在皇祐元年(1049)。從塵凡繁榮的揚州遷居鄉野風景的潁州,他寫了“都將二十四橋月,換得西湖十頃秋”的名句,似乎到處為家是非常瀟灑又舒服的經過的事況。
不外歐陽修抵達潁州后不久,就趕上了水災。一千年前,生涯在“靠天吃飯”的農耕社會,碰著水災怎么辦?面臨岌岌可危的禾苗與烈日的殘虐和鞭笞,一天兩天、一個月兩個月,就如圣賢描述的那樣,“如年夜旱之看云霓”,除了七看八看,一點兒措施也沒有。人們只能把迷茫的保存盼望,冀求于上天恩賜甘雨。若是處所上有特異的龍王神靈可興風作雨,當然要燒噴鼻祭祀,請求飛龍上天,發揮普降甘雨的本事。
對于處所的旱澇災情,天子固然貴為“皇帝”,照樣無計可施,還得靠老天爺犒賞雨露。《宋史》卷102的《吉禮五》就說天子下詔,不單設專祠供奉雷師、雨師,還找出唐代李邕計劃的祈雨法,告訴處所官員依法履行:“咸平二年(999)旱,詔有司祠雷師、雨師。內出李邕祈雨法:以甲、乙日擇西方地作壇,取土造青龍,長吏齋三日,詣龍所,汲流水,設噴鼻案、茗果、餈餌,率群吏、鄉老日再至祝酹,不得用音樂、巫覡。雨足,送龍水中。余四方皆如之,飾以方色。年夜凡日干及建壇取土之里數,器之鉅細及龍之修廣,皆以五行成數焉。詔頒諸路。”上文中說的李邕,就是書法史上有名的李北海,他為人豪放,性好折騰,或許有占測天象之能。他的祈雨法應用了廣為眾人所接收的天干地支不雅念,又以五行八卦之術加持,在對旱澇災荒無計可施、人們接近盡看的處境時,供給了聊備一格的迷茫期望,靈不靈驗則很難說。
《宋史》還記錄:“景德三年(1006)蒲月旱,又以畫龍祈雨法,付有司發行教學。”時隔七年再度碰到水災,本來下詔斷定的“李邕祈雨法”後果成疑,于是又發布新design的“畫龍祈雨法”,加大喊風喚雨的力度:“其法擇潭洞或湫濼林木深奧之所,以庚、辛、壬、癸日,刺史、守令帥耆老齋潔,先以酒脯告社令訖,筑方壇三級,高二尺,闊一丈三尺,壇外二十步,界以白繩。壇上植竹枝,張畫龍。其圖以縑素,上畫黑魚左顧,環以天黿十星;中為白龍,吐云玄色;下畫水波,有龜左顧,吐黑氣如線,和金銀朱丹飾龍形。又設皂幡,刎鵝頸血置槃中,楊枝灑水龍上,俟雨足三日,祭以一豭,取畫龍投水中。”祈雨祭奠的名堂單一,有如羽士作法、廣設羅天年夜醮那般浪費,讓人聯想到《三國演義》里諸葛亮設七星壇施法祭春風,還有五丈原步罡踏斗祈禳斗極求一紀之壽的橋段。實在人是無法把握年夜天然的意志的,只好說神道鬼,規則處所刺史、守令帶領耆老同鄉齋戒洗澡、畫龍宰鵝,在法術的奧秘世界中茫然祈求,或可告竣愿看。
《宋史》卷103的《吉禮六》,又列明了祭奠風伯、雨師的國度禮節:“風伯、雨師,諸州亦致祭。年夜中祥符初,詔惟邊地要劇者,令通判致祭,余皆長吏親享。”處所主座要親身掌管祈雨祭奠,擔起解除旱情的義務,以免平易近不聊生,把餓餒的罪惡推到朝廷頭上。歐陽修在潁州任上遭受水災,農田開端龜裂,天邊連一絲烏云都沒有;身為處所主座,依照朝廷的規則,他身負祈雨之責,有祓除旱魃的重擔。那歐陽修是怎么應對這場天災的呢?
歐陽修勤于搜集碑文,編纂過《集古錄》(即《集古錄跋尾》),此書卷十,記潁州處所有《張龍公碑》,碑文是唐代趙耕所撰,記錄了此地的龍王崇敬。碑文指出,張龍公本名張路斯,為潁州當地人,他的夫人是關州石氏。張路斯是當地龍王的化身,並且與平易近間傳說“龍生九子”一樣,有九個龍子,幫他趕走前來霸占當地龍池的鄭龍。自唐代以來,處所人士向張龍公祈雨,屢試屢驗,為他樹立了神祠。
歐陽修私密空間發明了張龍公這位神靈,于是在潁州旱情嚴重之時,寫下《祈雨祭張龍公函》,祈求張龍公發揮法力,救生平易近于涂炭:“具官修謹以清酌庶羞之奠,致祭于張龍公之神曰:刺史不克不及為政而使平易近掉所,其咎安回!而又頑傲愚冥,無誠愨忠信之心可以動于物者。是皆無以進說于神,雖其有請,宜不聽也。但是今天子閔閔憂勞于上,而生平易近嗷嗷困苦于下,公私并乏,途徑亡命。于此之時,以一日之雨,救一方之旱,用力至多,其功至少。此非人力之所能為,而神之所甚易也。茍以此說神,其有不動于心者乎?幸無以刺史不勝而止也。刺史有職守,不獲躬走祠下,謹遣管界巡檢田甫,布茲懇迫。尚饗!”
歐陽修的這篇祈雨文寫的很有技能,表達了小我樸實的實證精力。他沒有說明本身能否信任張龍公的靈異,卻指出處所人士對張龍公降雨的忠誠崇奉,所以,勸告張龍公行云會議室出租致雨,是從相當現實的角度來訴求的。他先說本身身為處所主座,為政出缺,致使百姓流浪掉所,加之小我性情孤獨冥昧,暗示本身不怎么信任求神祈雨,沒有感天動地的才能,或許無法壓服張龍公普降甘雨。可是,皇帝憂勞于上,蒼生困苦于下,生靈涂炭,輾轉于溝壑,張龍私有靈的話,應當會生出慈善同情之心,解救生平易近。況且下一天的雨,就能紓解處所的旱情,不花什么力量,卻有極年夜的功能——這是人力無法告竣的,神力則是舉手之勞,何樂而不為?盼望神明不要由於我歐陽修一人的不勝,就結束呵護蒼生。固然朝廷計劃了繁復的祈雨祭儀,還指定處所主座親身主祭,可是我的官府職責沉重,無法親身前來致祭,特殊設定本地巡檢的仕宦來布達我急切的懇請,還請接收獻上的祭禮。
依照朝廷規則的祭儀,歐陽修應當親身前去龍王祠,帶領同鄉長者敬備茗果、餈餌,設案致祭的。他講座場地卻完整躲避了繁文縟節,沒有勞師動眾,只寫了一篇祈雨文,申述短長,動之以情,似乎勸告處所富戶捐資修橋展路似的:只不外是下一天的雨嘛,您到天上晃一晃,“散散心”,就可以解除百姓的災厄了。也不了解是不是歐陽修的祈雨文寫得好,仍是張龍私心系百姓磨難,禱告祭祀尚饗之后,公然有用,下了一場年夜雨,解除了旱魃的災害。歐陽修祈雨的經過歷程,讓我們看到他對靈異之事堅持猜忌的立場,寫祈雨文時他更是帶有“姑妄聽之,姑妄言之”的僥幸心思,并無忠誠敬畏之心,甚至連朝廷規則的祈雨祭儀都不願徹底履行,似乎只是應付了事。
歐陽修祈雨的成果,卻是出奇得好;他發明張龍公不單靈驗,還很好措辭,是個知曉情面的神祇,為此寫了兩首詩。一首是《祈雨曉過湖上》:“凌晨驅馬思悠然,渺渺平湖碧玉田。曉日未升先起霧,綠陰初合自生煙。自閑始覺時間好,春往猶余物色妍。更待四郊甘霖足,相隨簫鼓樂康年。”祈雨之后他就看到晨霧彌漫,有煙雨昏黃的跡象了,高興奮興地顛末潁州西湖,等候著康年的到臨。另一首是《喜雨》:“年夜雨雖霶霈,臨轍分晴陰。細雨散浸淫,為家教潤廣且深。浸淫茍不止,利澤何窮已。無言雨鉅細,細雨農尤喜。宿麥已登實,新禾未抽秧。實時一日雨,終歲飽豐穰。夜響流霡霂,晨暉霽淒涼。川原凈如洗,草木自生光。幼稚喜瓜芋,耕夫看陂塘。誰云田家苦,此樂殊未央。”蒼生看到禾苗旺盛發展,豐產無望,稼穡的辛苦都化作可以預期的歡慶,其樂融融。
四十多年后,歐陽修曾經去世,蘇軾任潁州知州時又要祈雨了。他依照教員的措施,“依樣畫葫蘆”,竟然也有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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